漫长的告别过后,克洛普把背影留给了利物浦
“最后,想对KOP们说什么?”
“大家需要打消对球队的质疑,变得坚定。”
2015年10月,克洛普新官上任,为首次官方专访留下的收尾掷地有声。彼时,没多少人愿意痛饮这碗混着德国啤酒味的鸡汤:联赛前8轮仅取3胜,欧联杯开局2连平,高价新援菲尔米诺的水货人设在越靠近边路时越清晰可见,舆论之扭转何处之有?
后来,你瞧着这支球队从低谷攀向高峰,这帮信徒从质疑转向跟随,在由克洛普编织的这场长达8年半的美梦里徜徉。昨夜,那场事先张扬的盛大告别如期而至,而某条高悬于安菲尔德看台的横幅上赫然写道:
“质疑者(DOUBTERS),信任者(BELIEVERS),统治者(CONQUERORS)。”
看吧,克洛普带给利物浦的,何止“变得坚定”而已。
关于年初时克洛普官宣离任后的利物浦市中心,《泰晤士报》记者诺斯克罗夫特是这样形容的:“(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葬礼,只有男人们盯着手机”。但还好,没有多少悲怆感渗透到昨夜的安菲尔德。与当年杰拉德以失利为主题的告别相比,属于克洛普的最后一舞要少了太多难堪,也多了几分体面。
全队36次射门仅换回2粒进球的低下效率,俨然就是赛季末崩盘时进攻线萎靡的真实缩影,塞梅多早早的染红离场也没让终场比分显得太过夸张。在本赛季大力提拔的宽萨打入克洛普时代的最后一粒进球之后,竞技元素退位,告别情怀蔓延。
微笑,拥抱,鼓掌,挥手,聚焦中心的演讲,和限定Plus版的“农夫三拳”,克洛普为昨夜为他而来的人们送上敬意,也帮即将接过权杖的阿内-斯洛特打下地基。最后,帷幕落下,时代终结。
所以,当你在若干年后回忆起这支属于克洛普的红军,哪些回忆会涌上心头?
或许,你会把那些永垂不朽的经典战役视若珍宝。
那些年,逆转都是主旋律,绝杀成了样板货,奇迹堪称快消品。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属于克洛普时代的最佳比赛,只不过这份为了优中选优的候选清单能长得从安菲尔德印到梅尔伍德:逆转多特、翻盘巴萨、掀翻热刺登顶欧冠、三球“震月”暴打曼城、“七喜”临门血洗曼联,还是阿利森封神绝杀西布朗?
犯着选择恐惧症的你甚至或许会另辟蹊径地忆苦思甜,毕竟在把一座座奖杯搬回陈列室之前,巴塞尔之夜的误判争议、基辅之夜的“超巨”失误、巴黎之夜的久攻不下和伊蒂哈德球场那11毫米的咫尺天涯,都是把克洛普和利物浦磨砺得更加饥渴,也更加锋利的难关。
或许,你会把热烈似火的足球哲学奉为经典。
再大号的“渣吹”也无法断言克洛普的脑袋瓜里装着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足球理念,但单论视觉冲击和表现张力,你很难把其他人置于渣氏红军之上。虽然当初最令人震撼的“重金属足球”其实已经渐行渐远,但把“高位压迫”、“原地反抢”、“高速反击”和“激情互爆”这些字眼堆砌于屏幕上之时,飞驰而过的红箭三侠、如狼似虎的中场工兵和呼啸向前的边卫双星,能够让你在任何时刻重温曾经与边线旁或咆哮或欢呼的克洛普的同频共振。
而在接近于刻板印象的野狗流之外,若你还能念起16/17赛季时用传切渗透和频繁换位把红军送回欧冠的“四小天鹅”、19/20赛季时一度接近英超历史最佳的防守数据、22/23赛季收官阶段时那手让阿诺德“起死回生”的边卫内置,以及让菲尔米诺改“盾锋”的神之一笔(在我眼中,这是新世纪以来重要性仅次于霍利尔让杰拉德改打进攻型中场的位置改造)……你就会知道,克洛普靠的绝不仅是把失真效果一踩到底的轰鸣而已。
又或许,你会用弟子们的伟绩来标榜克洛普的耕耘。
在英超这座金元丛林里,芬威集团把转会费190万欧元的范登贝赫买成过标王,把近5年的净投入省到了联赛第9,把争冠劲敌留给补强后腰的亿元资金预算直接砍掉了零头……然后裤带一勒,大手一挥,小嘴一撇:“老渣,看你的了!”
于是,渣叔成了神奇的程序员,输入的是下狗,输出的是上等马。荷兰洗碗工、巴西“偷渡客”、塞内加尔村夫、苏格兰售票员、哥伦比亚瘦猴和埃及公交月票持有者们抹掉了发达国家和第三世界之间的界限,共同在克洛普的注视之下实现了职业生涯的升华。
以及,搜索引擎提供的旧闻告诉我,曾认为克洛普“像父亲”的红军弟子,包括但不仅限于阿利森、罗伯逊、科纳特、埃利奥特、菲尔米诺、马内、凯塔、洛夫伦、拉拉纳和艾比……
行吧,别人是桃李满天下,您这是大儿遍世界呐。
而关于克洛普的人格魅力,我能找到的最精准的描述,来自于TA名记西蒙-休斯:“他的性格是有层次的,他可以慷慨大方、魅力无穷,但也可以盛气凌人、蛮不讲理(克洛普可能是近年来最“好战”的英超主帅,与其发生过冲突的同行包括穆里尼奥、兰帕德、阿尔特塔、戴奇和时任蒙特雷主帅穆罕默德)。”
而我能找到的最生动的案例,来自于负于塞维利亚的欧联杯决赛之后。在面对满屋子垂头丧气的同仁时,克洛普却变身尽职尽责的啦啦队长,克洛普如是说:
"两个小时前,你们都感觉很糟。但现在,我希望你们都能感觉好点。这只是我们的开始,我们还会踢更多的决赛。"
然后,克洛普举着麦克风唱起了歌:“We are Liverpool,la la la la!”
正如阿利森所言:“我相信克洛普会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他在这方面是大师。”他是“传销头目”,他是高浓度鸡汤,他是大功率吹风机,他是辐射安菲尔德的中央空调,必要时他甚至还能是可能被关小黑屋的顶级喷子。就这样,来自五湖四海的精兵悍将们抱着“士为知己者死”般的执念为这位伟大的演说家和领导者赴汤蹈火,再在隐约间感受到他的托举——
“当我签下一位球员,我会对他们说,让你成功,最少50%是我的责任,而另外50%才是你的。”
克洛普撂下这句话的时间,是2017年4月。正是随后那些受他感召而前仆后继的新血们,携手为那面已经蒙灰了许久的荣誉墙添砖加瓦。
其实,我一直认为在“传奇主帅告别,红军前途未卜”这段故事的背面,假如能剥离掉竞技足球所赋予的感性和情怀,属于克洛普的转身其实会潇洒得多,也快乐得多。57岁的行业顶尖的职场精英在与自己极度适配的团队里鞠躬尽瘁,硕果累累,再在名望已达顶峰时带着所有人的尊重优雅转身,留下背影,回归“正常的生活”(克洛普所言)和刚添了孙子的美满家庭……
嗯,这难道不是普世价值审视下的满级人生吗?
你不能否认,纵使芬威挥金如土,爱德华兹神机妙算,重新起航的利物浦也极难再复制一位个人特质和红军风骨近乎完美契合的“小克洛普”,新帅斯洛特的航行会转向何方更是无人知晓。但在克洛普逐渐远去时,与其惶惶不安,不如用一句感谢为这8年半里熬过的夜、挥过的拳和碎过的心作注脚——
克洛普,感谢这八年半里你陪我度过的每个夜晚。无论它曾让我心潮澎湃,还是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