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执教豪门，对于顶级教练而言是生命难以承受之累吗？至少对于克洛普而言，是的。他在阴冷潮湿的英格兰西北工业城市坚持了8年零4个月，终于发现再也没有可以释放的激情。德国教练终于体会到了当年香克利和达格利什的无力感，而这也是他在2015年离开多特蒙德之后，第2次被执教豪门的疲惫感击败。

真挚但平静的离别告白背后，是克洛普不再有火花般的激情。在训练场向震惊的球员们“提前道别”时，他还不忘开一个令人伤感的玩笑：离开都是“球员的错”，正因为本赛季球员们表现得太好，让他终于可以放心将帅印交给下一个真正的顶级教练。无论利物浦的球员们是否能像2013年的拜仁一样，用最多的奖杯欢送提前道别的海因克斯，利物浦的克洛普时代都已结束了。留下的，只是半个世纪以来利物浦人一直难以释怀的伤感。从香克利、达格利什到克洛普，利物浦的帅位真的像君临城的铁王座一样，让名帅们难以承受其累？

这是1991年达格利什离开后，利物浦俱乐部最令人震惊的时刻。老资历的利物浦球迷，还会重拾半个世纪前那个炎热夏天的失落记忆：1974年的香克利和如今的克洛普表达出同样的心力交瘁，随即挂印而去。利物浦名帅透露每个赛季结束后，巨大的空虚感都会侵蚀自己的自信心。但当时人们并不理解，时任利物浦俱乐部秘书罗宾逊表示自己的年度焦虑期就是“夏季的疯狂”。他向利物浦董事会保证，香克利只需几周就会恢复正常。但直到第3次深度长谈后，所有人才意识到香克利是真的要离开了。

半个世纪后，轮到被认为最像香克利继承人的克洛普道别。2015年刚到利物浦的克洛普，可不像上周镜头里那样疲惫。克洛普传记作者霍尼斯坦回忆：当时接受利物浦董事会面试时，克洛普描绘的画面是“雨中飞铲和球场内的喧嚣”。那一刻，他被认为是理解利物浦工人阶层文化根源的教练，他在这座城市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就是在哈德曼街的老餐厅外抽烟，喝啤酒，激情四溢地等待着充满想象力的黎明。

但8年零4个月后，克洛普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激情透支到极限。对克洛普声称的“心力交瘁”，只是在利物浦就有香克利和达格利什两位前辈感同身受，并且和克洛普一样选择离开。克洛普自陈是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不断追逐胜利和奖杯，让他的激情和精力终于耗尽。他甚至强调，这种高压在赛季初就已开始，因为他事实上已经在为下赛季开始准备工作。始终保持激情的足球愉悦了球迷，但对于日复一日的“表演者”和“导演”而言，是从来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漫长折磨。

早在两年前克洛普就已萌生去意，是妻子乌拉说服他再坚持一下。去年11月他给芬威集团总裁戈登致电时，证明这样的坚持已经到了尽头。芬威集团高管亨利和沃纳非常清楚，经历了两年前的沟通，这次试图改变克洛普想法已经是徒劳。如果克洛普的选择是在令人沮丧的上赛季，或许还能令人理解。但在他几乎已完成利物浦2.0版本的本赛季，所有人的震惊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这又凸显了克洛普对球队的热爱和职业操守，只有确定能够将最好的班底交给继任者时，他才会选择离开。

向克洛普致敬的教练中，哈维刚刚说完“自己至多会在巴萨再待两年半”，就在上周六晚步克洛普后尘，宣布赛季结束后离职。巴萨主帅公开承认身在豪门必须不断赢得奖杯的巨大压力，不仅来自教练的职业追求，更来自管理层、媒体和舆论。克洛普亦是如此，英国“竞技网”分析德国教练急流勇退的原因时，非常直白：“这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另一份教练工作，这只是为摆脱管理层永不停歇的无情要求。”

刚刚降薪与马竞续约的铁帅西蒙尼，非常理解克洛普的决定，也承认执教豪门的长期高压和倦怠感，其实很难向外人解释：“这项工作并不容易，疲惫感、压力之外，还会让人头晕目眩。”西蒙尼已在马竞坚持了12年有余，五大联赛现役教练中，只有德甲弗赖堡的斯特赖希和他一样保持着在同一家俱乐部执教10年的漫长履历。由此可见，21世纪的顶级职业足球对教练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有多高。

西蒙尼在此期间，都有多次想要离开的念头。最早是2016年欧冠决赛后，与奖杯咫尺之遥的打击让他萌生去意。2019年，马竞用2400万欧元的世界第一高薪，留住了再次萌生去意的阿根廷铁帅。帮助马竞度过疫情难关后，降薪续约意味着他已经与自己达成和解。与利物浦不同，“忍受苦难”是马竞的俱乐部文化内涵之一，从教练、球员到球迷都已习惯承受对手持续的压力，乃至裁判不断的误判，同时坚守防线，直到抓住机会惩罚对手的失误。但并不是每个顶级教练都有西蒙尼这样强大的意志力，更何况他也并非从无动摇。

克洛普的疲惫比西蒙尼更甚，他的足球风格决定了必须保持90分钟的热血贲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必然导致的大量伤病又增加了调整人员和阵型的沉重负担。而且，近年克洛普承受了教练之外更多的管理工作。因为足球管理层的不断变动，让他不得不事实上身兼数职。与“特殊的那个”穆里尼奥相反，克洛普坦承自己只是“平凡的那个”。当他的精力已经在漫长的8年中消耗殆尽时，他只能选择告别。

人们将克洛普的剩余赛季称为“最后一舞”，来自乔丹退役赛季的纪录片。事实上，利物浦俱乐部也计划将克洛普的最后赛季拍成纪录片。但这些对克洛普都已不重要了，德国教练能做的，就是将最后的激情尽情挥洒到赛季结束，不会后悔，不留遗憾。